吱吱

不定时产粮

【原创】此去经年(魄魄同文)

第一章    梦醒

     洛阳城,甜府,无忧阁。
  
   “无忧!你在哪?!”
  甜先生从噩梦里醒来,四周漆黑,无人回应。摸了摸额头,大汗淋漓,连着床被也是湿了大半,无法入睡,遂起身往窗台走去。推开荷叶窗的一刹那,晚风肆虐而入,本就湿透的纱衣,被夜里的凉风一吹,更是寒冷彻骨。甜先生拿起一根烟,老式的打火机刺啦一声便燃起淡淡的火苗,青烟白雾下,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孔渐渐模糊,甜先生融入这吞云吐雾里,不愿清醒。
  
  “先生?您怎么站在这?”
  叶青提着一壶茶,一大早便来到甜先生的院子,刚欲推门,却看见衣着单薄的甜先生呆立于窗前,面上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大惊失色。
  “夫人”,甜先生退回屋里,关上窗户,看着叶青将茶壶放于圆桌上,倒出热腾腾的茶,送了过来。
  “先生,近来天气微凉,清晨尤甚,不宜衣着如厮,太单薄,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叶青将茶杯送于甜先生手上后,从床头拿了件厚实的外套披于先生肩背上,看着先生喝下热茶,欣慰一笑,转身将床上的被子叠好。整理窗户旁的桌子时,发现那一个被尘封多年的老式打火机复被重新使用,那残留的丝丝烟灰如沙子般格外硌眼,叶青缓缓低头,喉头不禁苦涩难忍。
  “多谢夫人关心,我无事。”
  叶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点头,待一切整理清楚,便要退出去。
  “夫人,你我夫妻,又何必如此生分?”甜先生未起身,却唤住正要退将出去的叶青。
  “先生,叶青有孕在身,而先生入睡又喜乱动,怕现下是不能同塌而眠,我睡在客房甚好,不烦牵挂。”,说完,叶青关上门,扬长而去。

  结婚多年,一直相敬如宾,也算中规中矩。叶青自嫁入甜府,贤良淑德,善解人意,并无半点出格,对先生更是温柔体贴,关心备至,却不知为何,先生始终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虽表面唤她作夫人,却疏离的如同陌生人。日子一久,叶青累了,遂也如了他的愿,寡淡于水,却也相安无事。
  甜府下人都知道,夫人怀孕了,搬至芙蕖院待产,可先生的一切事宜,仍由她负责,于是也不曾打理过先生的院子。叶青知道,那个被唤作无忧的女子,一直不曾隐去,即使入黄土,也占有先生全部的心思,她如何与一个死人争?她只想藏住这个秘密,不公布于众,先生便狠不下心。
  
  入秋了,院子里的银杏树叶片摇摇欲坠,铺满院子里的主道,甚是迷人眼。甜先生似是终于打起一点精神,穿了一身白素西装,撤退所有下人,独自一人上了街。
  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街道旁也摆满了各种小摊,小贩们吆喝着,扯破嗓子的拉着顾客。甜先生走至一个人烟稀少的摊子面前,一眼便看中那摆在角落格外不起眼的一支木簪,无任何坠饰,光秃秃的只有一朵精雕细刻的无忧草花,摸上去还有一点硌手,倒也不出所料。甜先生似是爱不释手,抚摸的很仔细,一寸一寸的,像是心尖肉。
  “呦,甜先生,您来了”,老板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平时生意惨淡,他也就喜欢打打盹,随意的很。一个哈欠,他微张眼,却看见面前站着人,待看见他手里的木簪后,兴奋的拍手叫好,“您可真有眼光,这支木簪是我昨天刚完工的,这块木头,可是我这几年来寻得最好的, 黄花梨!您闻闻,可香呢。”,老板像是炫耀一样,眼里闪着光,怕是第一次遇见知己,有点忘乎所以了。甜先生闻言,倒也不觉不妥,送至鼻下,轻轻一嗅,一股梨花清香扑鼻而来,淡淡的,却让人流连忘返。
  “秦老,这上好的黄梨花木,您摆在如此不起眼的角落里,怕是也卖不出去。”
  “甜先生,您可别取笑我了,识货的人总归是识货的,又岂会因为它被置于角落便瞧不上呢?”
  甜先生嘴角一勾,似是笑了。
  “您不会是特意留给甜某的吧?”,甜先生不曾放下手中木簪,又去望摊上别的首饰,略微一扫,也是无了兴致。
  “嘿……甜先生您可别折煞老夫了,若这好物能寻得归宿,也算是它的福气,我又何必故弄玄虚呢?”
  秦老尴尬一笑,被当场拆穿。
  甜先生这几年来,每个月都会逛一次他的小摊,起初,只是随意挑选,眼光独到,每每都会挑走那些简单无华的木簪子,无论他报多少价钱,如数买账。日子久了,秦老自觉无味,良心上不得过,遂悄悄各地寻好木,花心思做得木簪,特意留给甜先生。他只当甜先生爱好特殊,却不知其中深意,总是淡淡的,怕是不便与人说。这次他倒兴致上头,一时忘记忌讳,口无遮拦起来。
  “甜先生,怕是送人吧?府上夫人可真是好命,竟遇到先生这般疼爱人的主。”
  不料,甜先生停了动作,面上表情也落寞了几分,眉头一皱,似是有些不悦,秦老自知话错,暗暗犯怵,竟瑟瑟发抖起来,这甜先生虽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很,但洛阳城谁人不知,甜府先生严厉非常,心狠手辣起来,茹毛饮血,这下,怕不是触了霉头,命不长矣。
  “送给一个顽皮的女人,她不喜金银珠宝,倒对这种木头甚是欢喜。”
  甜先生没有不悦,只是说出来的话愈加冷淡,像隔了几条街的风,吹过来凉了心。
  “秦老,这簪子甚好,我要了,什么价?”
  “这……十两,先生喜欢就好”,秦老从惊吓中回过神,说话也结巴起来。不敢开高价,也不兴了,甜先生经常来,手也阔的很,是个好人,能瞧中他的东西,也算是缘分了。
  “我付您一百两,算是以后的也都买下了,往后,甜某就不会再来了!”
  说完,甜先生转身离去,将木簪子收于衣服内衬,拍拍胸口,满足又苦涩,淡淡一笑。秦老望着摊上那一张崭新的银票,上面写着他从不曾见过的天大数额,一百两,怕是够他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他望向甜先生离去的方向,已然是踪影全无,只是那淡淡的黄梨花香,还飘散于这长长的街道,无尽缠绵。
  甜先生,怕是苦的很。
  
  
第二章     梦里
  洛阳城,清运码头。
  
  “甜先生,您来了。”
  “嗯。”
  
  这日,甜先生的货来了,管家一早就到码头等货,现下正在清点。甜府是军阀世家,可几年前,甜先生突然卸下军衔,闭关了一段时间,之后竟做起生意来。大抵是头脑好,生意倒也做的有模有样,怕是整个洛阳城,没有他不涉及的产业。
  “钱管家,货清点的怎么样了?”
  “先生,货快清点完了,之后我会吩咐小厮送到各个铺面。”
  管家很尽心尽责,几十年如一日的管理甜府,虽然甜先生擅自卸下军衔,多少有些辱没门楣,但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况且先生意不在此,倘若无家族顶着,怕是会远走从此撒手也说不定,现下,帮他壮大生意才是首要。
  
  “啊!”
  一个小厮搬货的时候,肩上的货物不慎掉落,砸中脚,惊呼出声。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哼哼唧唧的揉起脚来,怕是痛的要命。
  “小贾,你怎么搞的?现下,连袋米都扛不动了?”,钱管家听到声音,立马跑过去,指着小厮的鼻子怒道。然后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快起身搬货,别撞上甜先生的枪口,到时,怕不只是脚痛这么简单了。
  钱管家了解甜先生,眼里最揉不得沙子,更别说是这等好吃懒做,又柔柔弱弱的主,一时不慎,可能连人头都没了。小贾可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心善嘴甜,只是力气小了点,平时对他最为照顾,也是心疼的很,可不能在这里出错,让他丢了脑袋。
  “无妨”,甜先生走上来,轻轻的说了一声,他望着面前的小厮,眼神竟温柔了些许。“还不快走!”,管家像得了大赦,立马催促小厮,继而对先生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先生,货物清点完毕,您要一同走吗?”
  管家走到站在湖边的甜先生旁边,沉声一问。
  “不了,你们先走,我再待会。”
  管家点头,转身离开,瞬间,码头重回清净,只留甜先生一个人。他站在那里,站在初秋湖面升起的薄薄烟雾里,若远若近,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
  
  回忆里,你就是个顽皮的孩子,无忧,你知道吗?可是,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洛阳城,长安街。
  
  “白白,你怎么总是这么严肃呢?”
  无忧牵着先生的手,蹦跶蹦跶的往前走着,害的先生都快变成同边了。
  “酒无忧,我说过多少遍了,不得唤我白白,太无体统了!”,甜先生虽嘴里不喜,表情却诚实得很,被她牵着的手也不自觉的往里紧了紧,让她不得松开。
  “还说我,你不也叫我酒无忧吗?连名带姓的多生分啊,要不你试试我教你的?”,无忧忽闪着她那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先生,似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有点不依不饶的样子。见先生始终闭口不回,无忧有点急了,从头上拔下一根木簪子,做势要朝先生的腰上刺将过去,先生腰上吃痛,闷哼出声。
  先生怕痒,无忧也是无意中知晓的,那日她的猫爬上先生的腰,还没用力,便被他一扫滚到地上,如此敏感,不是警惕过慎,就是怕痒,而先生对她及她的猫都是再熟络不过,又怎会防范呢,所以,先生无疑是怕痒的,此后,这就成了先生在她面前的把柄。
  “酒无忧,放肆!”,甜先生不怒反笑,无奈至极。
  “好好好,那我们互相退一步。”
  无忧将手拖住下巴,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眼轱辘一转,头靠上先生的手臂,撒娇的说着,“南衣!可好?”
  甜先生,名南衣,字敬白。
  敢对他如此没大没小的,怕是只有酒无忧一人了。甜先生宠溺一笑,算是接受了。南衣,如此唤他,没有什么不妥,他甚是欢喜。
  “无忧。”
  酒无忧没想到先生这么快便妥协改口,一时来不及反应,便也红了大半边脸。羞的欲松开挽着先生胳膊的手,却反倒被先生抓了个牢,五指相扣。
  “先生!你……”
  “不喜欢?”,先生紧了紧相牵的手,强势的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不,不,喜欢……”,无忧放弃挣扎,任由他牵着,只是面上的红晕不曾消减半分,幸福终究还是来的太突然了。
  
  一阵风吹来,湖面的水荡起波澜,湖水拍打着码头的护栏,也拍打着先生素雅飘逸的长衫,衣角和皮鞋都湿透了,先生仍浑然不觉,呆呆的望着湖面的尽头,像在寻找那微不足道的光,他急切的索取,却仍然求不得的救命的光。
  
  “先生,纵使无忧是你的敌人,你又如何下得去手?”
  无忧香消玉殒之前,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却教先生记了一辈子,每日每夜,抽皮扒骨,连皮带肉,血淋淋的惩罚着先生。
  无忧,我知道你不得好死,竟也要我连生也不得好过,是不是有点太过残忍了。
  
  
第三章    祁生
  
  洛阳城,甜府,芙蕖院。
  
  “夫人生了吗?”
  先生听到夫人要临盆的消息,立马从书房快步走来,一众丫鬟和小厮在门外跪了一地,只有稳婆在房内接生,房内仍不时传出夫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先生,夫人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应该快了,稳婆说夫人腹中胎儿很健康,不会有差池的。”
  其中一个丫鬟转头回话于先生,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倒也真心。
  先生听闻,心落了地,终是顺利的,他要当爹了。
  
  “恭喜先生,夫人生了位小姐!”
  稳婆抱着孩子推门而出,先生跑过去,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欣慰的笑了。用手碰了碰孩子的小脸,孩子仍旧阖着双眼,却似乎开心的笑了。
  “先生,我先带小姐去擦身子。”
  稳婆抱走了孩子,丫鬟和小厮们都凑过来恭喜先生,一声声祝福入耳,先生却心头一紧,
  
  “南衣,你想同我生孩子吗?”
  “你这女子,怎生如此不知羞?”,先生一抬手,刮了一下无忧俏挺的鼻子,宠溺一笑。
  “南衣,你想吗?”,无忧复又贴上来,纠缠不休。
  “我当然是想的,最好还是个女孩,同你一般可爱甚好”,先生说起情话来,简直要人命。
  
  一个月后。
  “先生,囡囡还未起名,您有何想法吗?”
  仍在月子的叶青看着摇篮里的孩子,转念,与坐于桌旁的先生一说。这一月,先生虽常来芙蕖院,但抱孩子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刻意的疏离感,竟让一向大方的叶青也心惊胆战起来。
  “我无想法,随夫人的意吧。”
  先生的回答在叶青的意料之中,她轻叹一口气,对于先生的冷淡,无奈到了极点。
  “那就随我的意,叫无忧吧!”
  先生一听,眉头紧皱,转头怒视叶青,有些不解。
  “夫人,你在试探我?”
  “叶青不敢,只是随我意罢了,如何?先生不愿?”,叶青不想承认,却也骄傲的如同孔雀。她是叶家的金枝玉叶,如何受过这般屈辱,可就这甜先生,生在她的心尖,却踩她于淤泥。
  “夫人,你明知无忧这个名字,对甜某的意义,却仍要如此任性?”,先生不知,往日温柔善良的夫人,怎会突然之间如此咄咄逼人,平日她总会顾忌,对于无忧更是只字不提,而此时面前的叶青,却在激怒自己。
  “先生,我只是欢喜这个名字,孩子就叫无忧可好?”叶青仍旧不依不饶。
  “叶青,放肆!”,先生终是怒了,在无忧这件事上,他一步都不肯退让,决绝如厮。
  “南衣,这么多年,你从不肯让我唤你一句南衣,只有她可以。睡在你身侧的人是我叶青,不是她酒无忧,却连行房,你都是唤着她的名才肯委身,我算什么?”,叶青终是爆发,她容忍再三,却被他当作柔弱,她以为,终有一日,酒无忧会如漫天黄沙,在时间的推移与沉积中,在回忆里消失殆尽。可没想到,无论刮多大的风浪,也只是在先生一人的心里而已,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不曾褪去半分。
  “住口,不必唤我南衣。”
  先生怒意消去,闭上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夫人身体尚虚弱,还需多休息,我过段日子再来看你。如果夫人偏是喜欢无忧这名字,便如此唤吧,如你的意。”
  说完,先生便起身欲走。叶青躺在床榻,眼里无尽惆怅。
  “先生好生残忍,叶青嫁于你,只想得一时快乐,却没想到给予叶青的只是无尽的苦痛,酒无忧在你身边不过三个月,而我却陪了先生整整五年,可你的心竟没有一刻停留于我!你心匪石,念了她五年也该够了,难道要念一辈子吗?她死在你的手里,应是无悔的,你只觉得对不起她,安心的待在她为你建造的心牢里,那我呢?先生又如何对得起我?”
  歇斯底里的叶青,是先生从未见识过的。他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迎娶她,她说过只想求他身侧的一席之地,而现在却想要整个人,他应该知道,没有人能容忍一个死人一辈子,就算温柔如叶青,也终有一日被逼入绝境,他也曾以为,酒无忧,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总会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他以为只要他不提起,这个人便不存在,然而,现实告诉他,一块伤疤,好了痛,疤仍在,而无忧,更是心口的疤,心跳则痛。
  “夫人,是甜某对不起你,不用加于她人身上,如果你后悔,你我可以离婚,孩子你也可以带走。”
  无情如甜南衣,竟让人心寒到如此地步。望着先生远去的背影,叶青嘴角一勾,哭着笑了,这无尽的黑暗,她怕是爬不出来了。
  酒无忧,你死了倒好,能赢得他一整颗心,也该满足了,可是,我的孩子,我无辜的女儿,为何也要遭如此报应!
  
  无忧阁。
  先生一回房,将怒气全泄于桌上的东西,一扫全粉碎于地上,然后,重重一拳捶于桌上,竟也不觉疼。
  
  “南衣,南衣……”
  有人唤他,是谁?
  “南衣,是我,无忧啊……”
  无忧?不会的……
  “南衣,我们的宝宝起名了吗?”
  宝宝?哪里来的宝宝?
  “先生,怕不是忘了无忧了吧?无忧好想你啊!”
  无忧……无忧……
  
  我怕是疯了。
  酒无忧,你何苦又来折磨于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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