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

不定时产粮

【原创】红尘画卷(架空)

第四章   真相

 
     初秋的早上,总是雾蒙蒙的。

  待看清站在门口,双手紧张的搭在门沿,全身瑟缩的鬼妃时,狄仁白忍着剧痛坐了起来。
  “鬼妃。”
  刚想俯身,鬼妃快步走过去扶住了他的手臂,“免礼了,你都伤成这般了,还记着那些个迂腐的规矩做甚?”
  感受到手臂肌肤柔软且温暖的碰触,狄仁白惊了一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从鬼妃的手中挣脱出来。
  “总是在天子脚下,有些规矩自是不能破。”
  停在半空的手,尴尬的向里握了握。鬼妃眼睛往下一看,便看到狄仁白绑在腰背的,且已被鲜血染红的麻布,心疼的皱了皱眉,随即坐到床边狄仁白的身侧。
  “跟你如何说都说不通。”
  “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狄仁白正襟危坐,生怕碰到鬼妃的一丝半角,遂吩咐小厮搬把椅子放至床侧,示意鬼妃移坐。可鬼妃并未起身离开,而是直接无视,同先前一般,挨着狄仁白。
  “太医看过了,已无大碍,劳烦鬼妃记挂。”
  “大人多久未换过药了?怎的流了这么多血?”
  望着那已被鲜血浸透的麻布,鬼妃一阵唏嘘,心里暗暗发怵,担心之意溢于言表。
  “狄某身子已然恢复,不必再换药了。”
  “来人!”
  鬼妃似乎并未理睬狄仁白回的话,那故作轻松的样子简直让她生气却又无奈至极。遂叹了口气,对着门外唤小厮,不再多言。
  “大人?”
  不一会,一名小厮快步走了进来,抬头一看鬼妃,又望了一眼狄仁白,面上满是疑惑。鬼妃这才反应过来,她现下是以男儿装现身的,又久居深宫,本就极少人识得,如今又忽的摆出官架子来,定是让人茫然了。
  “这位是鬼公子,本官的旧识。他的吩咐便是我的吩咐,照做便可。”
  鬼妃正在犹豫如何解释自己与狄仁白的关系时,狄仁白却抢先开了口。
  “诺。鬼公子,有何吩咐?”
  小厮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身份。转过头对着鬼妃作了个揖,低头等候吩咐。
  “去将你家大人要换的药寻来。”
  “诺。”
  小厮退将出去,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仿佛都能听见院落里微风拂过,簌簌落叶的声音,而身侧之人的呼吸却轻若游丝,仿若未闻,游离在两人的理智之外。
  待小厮将药送了进来,鬼妃起身一把接过,吩咐小厮再次退出去后,便坐回床边,作势要去脱狄仁白的外衫。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狄仁白没来得及阻止,长衫便已被掀开一大角。
  “鬼妃!万万不可。”
  原来她竟要亲自给自己换!狄仁白自然不愿,若让旁人望见了,甚至传将出去,可如何是好。想至此,便伸手去拦去推鬼妃的手,身子也往后一直缩。无奈鬼妃执意,抓着狄仁白的衣衫不放,眼睛也狠狠地瞪着,嘴角紧抿,暗暗发力。
  “我命令你坐下!”
  鬼妃很少发脾气,起码在狄仁白面前几乎从未有过。这次竟拿着鬼妃的身份压他,想必是真的急了。狄仁白反抗不得,只得放开阻拦的手,挺直的坐回原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鬼妃嗔怒的容颜。
  见狄仁白不再多言,似是默许了。鬼妃近了近身,缓缓掀开狄仁白腰侧的外衫,露出那被缠得很厚的麻布,一层一层,连皮带肉。鬼妃咽了咽口水,略微有些紧张的伸出手,轻轻的开始拆那麻布。一圈一圈,越接近皮肤,浸透的血便越多,待解到最后一圈,碰到伤口处时,狄仁白不禁轻哼出声,额头冒出了盈盈汗珠。那里的肉早已和麻布融为一体,若生生扯开的话,恐是连着皮也要脱去一层。
  鬼妃不忍下手,颤颤巍巍的犹豫不决。狄仁白见她既为难又心疼的样子,只觉心尖温暖,眼中汩汩往外溢着爱慕之意,唇角上扬的弧度与那偏爱残亏的天上月不甚相同。
  狄仁白终是狠下心,抓住鬼妃不再动作的手,用力往外侧一拉,瞬间伤口又流出许多鲜血,麻布上粘连着丝丝腐肉,触目惊心。狄仁白紧咬着牙,嘴唇颤抖,却也未哼一句。鬼妃却惊呼出声,仿佛失了魂似的,呆在原处,眼神空洞,脸色发白。
  “鬼妃若是一直不扯将开,狄某怕是要痛晕过去了。故无意冒犯,请恕罪。”
  鬼妃晃过神,眼神闪烁了几下,终是抬头看向狄仁白。狄仁白浅笑安然,话语温柔,眼里似有粼粼秋水,荡漾着不安定的朦胧情意。平日里的狄仁白,刻板迂腐,生人勿近,现下怎的会如此温言软语,怕不是病糊涂了罢。
  “分明大人自己便可以换药,又何故拖延至此?这伤口经此番折腾,怕是又要恢复许久了。”
  “无妨。”
  “往后要每日换一次药,听见否?”
  狄仁白嘴角一勾,点了点头。
  “本宫不与你说,来人!”
  立于门口的小厮闻声便快步进门,俯身作揖,“鬼公子。”
  “近段时间,你们大人这伤处每日都要换药,如若不然,身子便会愈来愈不好,需日日卧床。你得替我看着他,莫要他再任性,懂否?”
  小厮为难的瞥了一眼旁侧真正的主子,不知该不该应下。狄仁白看着鬼妃作势的样子只觉好笑,然后对着小厮点了点头,示意应下。
  小厮如临大赦,恭敬的回了“诺”,便退身出去。
  
  “狄大人,暗算你的人是谁,你可清楚?”
  安静下来的鬼妃终是想起自己来的另一个目的,狄仁白与世无争,为何会引来杀身之祸?怕是挡了某些人的路。
  “自然知道,只是这引火点究竟在何处,狄某毫无头绪。”
  “炅谋士?”
  “鬼妃如何得知?”
  凭自己与炅谋士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模式,狄仁白是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将暗算的主谋怀疑到炅谋士身上,更何况是久居深宫,不问世事的鬼妃。
  “本宫猜的,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
  狄仁白敛了敛神情,不置可否。当皇上还是太子时,炅谋士便三番四次的煽动太子,欲除之而后快。不过,公主被杀一事早已尘封入土,那所谓的恩怨也应是烟消云散的,今日这般,怕是只有亲自去宫里寻一趟那阴诡地狱里的炅谋士才能了解其中缘由了。
  
  “鬼妃,你今日偷偷出宫,实在是太危险了,往后莫要再如此做了。”
  望着鬼妃着一身洒脱不羁的男儿装,狄仁白话锋一转,心里愈喜悦便愈清楚其危险性。虽二人自恃清白,可终归难逃悠悠之口,若落到有心人手里,恐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狄仁白总是如此,法理如山,伦常似海,不曾越雷池一步。本是小心翼翼的活着,却仿若在刀口上舔血,每日每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莫要装傻子,狄仁白,你明明什么都懂,本宫的心意,本宫的犹豫,本宫……不曾说明的话,对你来说就真的不值一提吗?”
  鬼妃压低着声音,倾诉着她深埋在心的全部情感。整个屋子,在鬼妃紧张的喘息声里弥漫开一种名唤暧昧的浓浓气息。狄仁白措手不及,面上红晕瞬间延伸到了耳根后面,可他心里,却愈来愈害怕。
  “鬼妃的心意,狄某担不起。”
  “狄仁白,我原以为你只是迂腐了些,未曾想,你竟是如此胆小如鼠。今日这些话,权当作本宫胡言乱言罢。”
  “狄某身居官位,便要以身作则……”
  “莫再说了,你这些官话留到皇上面前再说罢。本宫乏了,就此告辞。”
  鬼妃决绝如厮,打断狄仁白欲脱口而出的搪塞,便拂袖离去,不曾回头。狄仁白起身欲追,无奈身上有伤,一步未踏出,便已摔回床榻。

  “来人,去唤王史书吏。”
  他终是不放心,鬼妃一介女子,要突破重重宫闱关卡,未免太难。
  
  “狄大人。”
  王嘉迩从前厅匆忙赶来。
  “王兄,派人互送刚刚那位姑娘回宫,必要时动用宫门口你的人,务必放行。”
  “姑娘?”王嘉迩疑惑万分,方才来的不是一位秀气的公子吗?
  “方才来的,是鬼妃。”
  王嘉迩张大嘴巴,瞠目结舌。狄仁白挥挥手,示意他立马去办,不愿多言。待王嘉迩奉命退出后,躺在床榻的狄仁白却思绪万千,他无法阖眼,驱散不开覆在眼前的层层鬼妃的影子,她巧笑嫣然,似要将他的最后防线一举崩溃。
  该拿你如何?而我,又能如何?
  
  三日后。狄仁白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免了许久的早朝,如约而至。结束后,他便直冲炅谋士的居所,要与他算毒箭那笔账。
  
  “狄大人,甚久不见,怎的有空来鄙人这?”
  狄仁白到的时候,炅谋士正盘坐在火炕旁,双手骨肉嶙峋,端着热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分明才初秋微凉的天气,炅谋士却棉袍加身,佝偻着身子,急切的索取着温暖,不过而立之年,却颓唐的如同花甲老叟。
  “炅谋士好兴致,竟在此悠闲品茶。”
  “及时行乐罢了。狄大人也来品一品,瞧瞧我这烹茶的手艺如何?”
  说将,炅谋士取出一小瓷杯,放在桌上,倒满茶,手一挥,示意狄仁白坐下。
  “这品茶的事暂且放一放,狄某今日来,是有件事想与炅谋士问上一问。”
  “何事?”
  “为何要杀我?”

  狄仁白问的简单,一针见血。炅谋士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瞬而已,便又寒意上脸。
  “狄大人此番,是来兴师问罪的?”
  “莫要以为狄某不知,那箭上分明刻着炅字的图样,你刻意引我前来,此刻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炅谋士忽的笑了,恐怖森然,继而又剧烈的咳嗽了几下,一副无气无力的样子。
  “狄大人不愧是临安城最聪明的人。”
  “究竟为何要杀我?”
  狄仁白再次发问,态度甚强硬,显然是不想再跟炅谋士耗下去了。炅谋士遂放下茶盏,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走近狄仁白。
  “狄大人,怕不是还不知晓一件事。”
  狄仁白侧头,皱眉怒视,未发一言。
  “半月前,也就是大人遇袭后的几日,皇上下旨打通武夷山,对山上修行之人格杀勿论。如今,怕是已经血流成河了。”
  狄仁白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审视炅谋士。武夷山于他的重要性,皇上不可能不知,攻打一事却从未提过一言半语,这炅谋士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皇上虽念及你,但在宏图大业面前,也只能牺牲你。你以为皇上会完全不知晓袭击你的人是谁?若不是得皇上准许,此刻,我怕是早已尘封入土了。对你封锁消息,使你受伤修养,都不过是为了阻止你前来破坏的把戏而已。狄仁白,不要以为皇上器重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在野心权利面前,你我都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狄仁白如何也想不到,在知晓他受伤后立马派人前来看望的皇上,竟是此次令他差些丢掉性命的罪魁祸首!
  他怒发冲冠,扑过去一把掐住炅谋士的脖子,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手上力度一步步加大,似要将炅谋士揉进那阴曹地府,去嗜那十八层地狱的滚烫岩浆。
  “我与你一般,只是奴才,杀了我你以为皇上便会停手吗?别做梦了,他的野心大的很,牺牲任何人都不过只是捏死一只蚂蚁罢了。”
  炅谋士未曾挣扎,如一堆烂泥般,坠在狄仁白的手上,口中却依然恶毒的满嘴喷粪,让人恶心不已。狄仁白松开手,一把将他扔在墙上。
  “莫要将所有事情皆推至皇上身上,你的野心才是这临安城里最大的隐患!我不管你的来历如何,如若想毁了这江山,我狄仁白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便转身要走。身后却突然传来炅谋士怪异奸诈的笑声,顿时汗毛竖起。
  “狄大人真是太善良了。你以为这件事如此便完了?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哈哈……”
  狄仁白啐了一口,终是提步离去。
  
  狄仁白一出宫便骑了马直奔武夷山,他的亲人还在那里,他要去守护他们。
  可到的时候,所见之处一片狼藉,山峦崩裂,草木尽枯,当初只能一人容身的一线天被彻底打通,两壁沿光秃秃的石头丑陋而交叠,现出尖利的獠牙,曾经的世外桃源,如今却变得不堪入目。他终究来迟了,没来得及阻止这一切,他的亲人生死未卜,不知去向,他跪在地上一次一次捶着地,手背出血也不甚在意,心里愤恨却不知要向谁讨要说法,利益权势之下,任何人都只是蝼蚁,只够资格苟延残喘。
  皇上,果然铁石心肠。
  
  狄仁白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回了府,一小厮在门口来回踱步,已是焦急等候多时。
  “大人,有您一封信!”,见到主子,小厮忙上前一把拉住。
  “信?何人送的?”
  狄仁白接过信,上面并未署名,只有一个简单又突兀的“白”字。狄仁白心底一跳,望向小厮,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可小厮一阵摇头,表示并不识得那送信之人,那人一身黑素长衫,谨慎小心,并未得见其真容。
  狄仁白思索片刻,屏退小厮,颤抖的撕开信封。
  
  小白:
  多年未见,不料再次写信竟是此番境地。半月前,皇帝派兵攻打武夷山,我等与师母已听从你的劝告提前离去,未有人受伤。只是家园已倒,人心已散,临走也未能见你一面,甚是遗憾。师母自师父仙逝,便日渐消瘦,思及你,更是茶饭不思,入夜难眠。恐你身在尔虞我诈里,终日不得解脱,却深知,师父遗愿,七尺男儿,前程似锦,望你秉承初心,建功立业,不被世俗所污,不被权势所迷。人活在世,无奈居多,我等既不愿成为你的绊脚石,自会一处安好,不必挂念。
  师妹泣留。
  
  原来,师母她们已然撤离,毫发无虞。
  可师妹信中所提,听从我的劝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会是孰人借用他的名号潜入武夷山告密。
  狄仁白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
  有一人从大门走进,神色匆匆,呼吸急促,正是史书吏王嘉迩。
  “王兄?”
  狄仁白望着他那副样子也甚感奇怪。
  “大人,不好了!”
  “王兄,何事如此惊慌?”
  王嘉迩环顾四周,恐隔墙有耳,遂将狄仁白拉至书房,确定无人后,关上门。
  “……鬼妃被关进宗人府了,择日提审!”
  “什么?!”
  
  狄仁白始终不得知,鬼妃为他做的,竟是比那不能启唇的心意更坚定的牺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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